农民本色

Thomcvls

　　正月十六，我去看望舅舅。妗子一边忙着炸鱼，一边数落着：“怎么从年初五走了才来呀，不是说好过两天再来玩的嘛！”我扮着鬼脸说：“不想来！恼了你们了！整天唧唧喳喳净忙着吵架！”
　　这个寒假我大部分在舅舅家度过。表哥常年在外，娘怕舅舅孤单，就让我去陪他们过年。但我心里很不舒坦。远在加拿大的表嫂要生二胎，请舅舅妗子再去看孩子。妗子很痛快地答应了，谁不盼着家里添人口呀！但舅舅不干，说：“你妗子自己去就行，去俩人就多花一个人的飞机票钱！在那里又没法找工作，我吃白饭呀！”我劝他：“反正表哥给你寄机票来，钱还用愁嘛！”“哎，谁的钱不是钱呀！我在家里种上两三年韭菜，攒一万块钱没问题吧？到时候你妗子回来，有钱花，有粮食吃，不用你表哥给我钱养老，多好！今年菜这么贵，把地包出去，都便宜他们了！”我发现本来随和、话不多的舅舅到老来竟然这么固执。“你千万别来看你舅，让他自己在家里守着韭菜畦过吧！”妗子气得抹着眼泪说。……这一幕每天都要上演。
　　“我想通了，我还是和你妗子一起去看孩子吧！”舅舅打断了我的思绪。“咦，怎么这么好了呀？”我问。“我也是怕你妗子一个人在那里累出病来或闷出病来呀！”“那你不稀罕韭菜畦了？”“回来再种呗，种到六十五没问题吧！”
　　舅舅喜欢种庄稼。舅舅出国一年回来时，正值种小麦。舅舅大包大揽地对妗子说：“你在家拾掇，我自己去侍弄大田就行！”一天，都十二点半了，舅舅还没回来，我到地里叫他。他正把麦畦里的坷垃用铁耙子弄碎呢。干得是那么专心、投入！我喊了他三遍他还没听见。他对待土地的那份细心劲儿，就象初为人母的妈妈照顾婴儿。舅舅两眼打量着麦田，欣慰地对我说：“干活就是好呀！刚到你表哥那里时，我浑身难受呀！骨头就象生了锈。这几天舒服！晚上睡得也香！?”
　　舅舅出国时是带着一方便袋土和韭菜、菠菜种走的。表哥打电话说，舅舅想家想得要命，有时夜里醒来，还看见他捧着那捧土发呆，或者放在鼻子下闻。表哥屋后的小花园被舅舅拾掇得花团锦簇。红的西红柿、绿的黄瓜，亭亭玉立的芹菜、碧油油的菠菜……几乎不用出去买菜了。但舅舅刚到那里时，花园几乎是荒芜的，只有几棵开得无精打采的蔷薇。加国的蔬菜很贵，舅舅不舍得多吃菜，羊排、火腿、牛肉又吃不惯，因缺乏维生素，牙齿都松动了。就这样，表哥到超市买菜时，舅舅还嘱咐他，“少买点菜，咱们吃土豆就行！”表哥白他一眼说：“没那个必要！只有收入很低的人才天天吃土豆呢！”舅舅摇着头自言自语：“唉，买房子的贷款还没还上呢！这里的菜，金贵！”
　　表哥房前有一棵大果树，在舅舅的精心照料下，结了累累硕果。落果子没人吃，舅舅就热心地把它们送给一个造苹果酱的华人。蔬菜吃不了时，表哥会邀请邻近的华人来品尝舅舅的劳动果实。因为舅舅的到来，很多华人都把表哥家当作自己的家。舅舅回国时，在花园里种了一畦白菜，预计今年四月份就能吃了。没想到去年十二月一场暴风雨把表哥家栅栏刮倒了，因为雨季里没法维修，两头野鹿闯进来把白菜全吃光了。表嫂很心疼，舅舅听了直乐：“鹿也觉着俺种的菜香了？吃了就吃了呗，明年俺去时再种！”
　　表嫂还有四十天就临产了。舅舅有一天问我：“菜博会什么时候开？”“还有一个月呢！”“那我就等着看了菜博会再走吧！到时你多拍些照片，发到网上，让你表哥和加拿大的华人也看看咱寿光人种的菜！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那一刻，我懂得了舅舅的心。故土难离呀！让一位酷爱田地的老农离开耕作的庄稼地，他怎会没有不舍之情呢！如土地般质朴、勤劳、厚道，这就是咱中国农民的本色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