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“摇滚歌手” 王清铭 【点睛】 蝉是动物世界中的摇滚歌手。蝉以狂躁不安的叫声、桀骜不驯的形象遗世独立,他们的叛逆是另一种形态的热爱和执著。世界也因为有这另类的声音而丰富多彩。 窗外是树,树上有蝉,看不见蝉的身影,但茂盛的树中,蝉声葳蕤着。 不知是蝉把夏天叫得炎热,还是炎夏让蝉叫得单调,人们在蝉的聒噪中越发烦躁。闷热的夏季,人更加脆弱,特别是在空调嗡鸣的现在。 没有人去注意蝉鸣声中延伸过来的一片绿荫。 小时候,除了粘蝉的一点乐趣,其余的只有拈一只蝉偷放在玩伴的耳边,突然轻撩蝉的发音器,享受高亢蝉鸣吓他一跳的促狭之乐,蝉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 后来读了法布尔的《昆虫记》,震惊之余,钦佩之至。蝉从幼虫到成虫,要在黑暗的地穴中韬光养晦4年,从卵到成虫,竟然要辗转17年!黑暗给蝉黑色的躯体,它却用来歌唱光明。 黝黑的蝉,如会飞翔的煤粒,发出声音的耀眼光芒。这黑色的宝石,比什么都要璀璨。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小小精灵。 我观察过蝉蜕的悲壮过程。蝉的幼虫全身绷紧,背上的皮逐渐裂开,蝉的头部从壳中挣出,接着拔出前腿,蹬出后腿,打开褶皱的翅膀,最后扯出尾端。外壳飘然落地时或象一间旧房子遗弃在枝干,一个全新的生命横空出世。挣脱一个旧我,重塑一个新我,不仅要经历风吹雨打,撕筋动骨的切肤之痛,更要经受摧肝裂肺的涅般之苦,但蝉义无反顾,在虬曲的枝桠上腾跃,翻转,倒悬,伸张。痛苦的蜕变过程,竟被演绎成优美的生命舞蹈。 这是力的诗,音乐,舞蹈,力的雕塑!郭沫若看到了,肯定会发出这样的感叹。 善于扬弃,才有新生;饱尝苦汁,才能畅饮快乐。小小的蝉,全身心投入歌唱,竟发出震耳欲聋和震魂铄魄的鸣叫。也许只有超越自身的局限,才有如此辉煌的生命绝唱。珍惜这份短暂的拥有,展现生命的辉煌。生命本身就是痛苦的,所以要快乐地唱出痛苦土壤孕育出来的欢乐枝叶。 有一个谜语:不知时辰迟早,光喊迟了迟了。它无意间揭示蝉鸣唱的谜底——自知迟暮,时不我待,应该将心头的热血唱出,让尖锐的叫声蛰得午后瞌睡的人们难眠。蝉“知了,知了”地唱着对生命的彻悟,恹恹欲睡的人们不明就里,才会莫名其妙地增添一种烦躁。 蝉嘶哑的歌唱,不是单调、百无聊赖,而是高亢、慷慨激昂,蝉声是一阕悲壮的交响乐。或许,人该谛听蝉的鸣唱,让蝉声的流水流入心灵的干枯河床,思考痛苦与欢乐的真谛,在蝉越来越少的今天。 现在我端坐着,听蝉声从我的头顶淋下雨滴,心头一片清爽。蝉鸣不象蛙叫那样短促、跳跃,像声音的鼓点,而是悠长、激越、执著,好象二胡。夏季田园乐队中,青蛙是鼓手,蝉则是弦乐师。 两年前的夏季,失意的我与友人同游泰宁的大金湖。汽艇在绿波荡漾中一泊岸,我的心扉就被一种镗嗒的鸣声撞击开,起初我还以为是蛙鸣,但这是深山密林,并没有稻花之香。不知是山谷放大了蝉鸣,还是蝉鸣使山谷回响,宏大的声音伴和远处隐约的古寺钟声,如醍醐灌顶。蝉噪林逾静,我的心境变得金湖的水一样平静澹泊。 不同的人对蝉有不同的感受,但都是蝉鸣触动他的心弦,引起情感的共鸣,思想的默契。听蝉反映出他的精神境界。 蝉是动物世界中的摇滚歌手。它爱穿宽大的缁衣,爱披如翅飘扬的斗篷,爱戴墨镜,留着长发(如果把触须看作头发)。它鼓突双眼,目光睥睨。它腆着肚子,横行无忌。它齿牙尖刻,能啄善钻。但它又餐风饮露,茹雨含尘,信行高洁。它用声音激发所有的生命潜能,它歌,它哭,它鼓,它呼,将心头的压抑和创痛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。它让世界听到霹雳、呼啸,看到闪电、浪涌,闻到菊花的幽香,品尝泪水的苦涩,触摸痛苦和幸福的质地。“银瓶乍破水浆迸,铁骑突出刀鸣”,白居易的诗句原是描摹琵琶声的,借用来形容蝉鸣,最贴切不过。在世俗的眼中,摇滚歌手总有点乖戾,但如果他们的坎坷经历、内心创伤和他们觉察到的生命固有的深沉忧伤,我们就不难理解。蝉久处黑暗之中,对声音的偏执和自恋,对炎热的偏嗜,目空一切的个性,居高临下的姿势,以及对阳光的执著,无不打上深刻的烙印。蝉以狂躁不安的叫声、桀骜不驯的形象遗世独立,他们的叛逆是另一种形态的热爱和执著。世界也因为有这另类的声音而丰富多彩。 现在我端坐在书桌前聆听蝉鸣飘满陋室,四周很安静,外面的世界仿佛一只支棱起的大耳朵。我挥笔,用心歌唱。所有的生命都不能拒绝歌唱,无论欢乐还是痛苦。 选自散文集《半瓶阳光与一扇心窗》(中国经济出版社 2012年6月第一版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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